“那就向我證明你們做的事與狐妖無關。否則, 捉妖師職責所在，我不得不刨根究底。”

“不過是睡不著，點一盞蠟燭，看看外面的風景。”女主人說, “其實我經常這麽做, 這也是我多年來的一個習慣。”

很顯然她在睜眼說瞎話。

“你不敢直視我, 手在發抖，你很緊張，因為你在說謊。你點蠟燭看風景的習慣，也無法解釋你丈夫為何會在同一時間外出。我看這多半是和對面某個人之間交流的暗語。你把蠟燭點亮，那頭就能看到, 是一種信號, 要告訴他什麽。”

女主人面色一白。

“蘇姑娘，”男主人顯得非常氣惱, “我想你的行為是不禮貌的。”

“是嗎？可我看你的面相也活不過十天了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你再說一遍！”女主人大驚，一把死死抱住她的小臂，咄咄問道：“什麽活不過十天？”

“你也差不多。”蘇蘭雪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臂，“你們定是沾惹上了什麽不該沾惹的東西。將實情全部告訴我，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。”

女主人一時語塞, 看向她的丈夫。

“不可能。”男人卻很堅定，對妻子道：“別聽她胡說。看上去也就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，能知道什麽？反倒是……”

“我可告訴你們, 若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，還是早點坦白了好。捉妖人保護凡人, 但也絕不偏袒與妖竄通的凡人。”

“你有證據說我們與妖竄通嗎？你這是汙蔑！”男人惱怒道：“可以了, 姑娘, 你們明天就搬出我們家, 愛去哪裏去哪裏。”

蘇蘭雪淡淡一笑，“好。既然這麽拒絕合作，那也怪不得誰了。”

女人驚惶未定，還想拉住她。

“蘇……蘇姑娘！”她才伸出手，蘇蘭雪已經一道風似地離開了。

剛走沒幾步，一道聲音忽在前邊轉角處出現。

“師妹，你也太好說話了。”

她驚住頓足。

“大師姐！？你來了？”

墨玉不與她多言，徑自向那對夫妻的房間走去。她和葉思卿半炷香前剛到，找到他們的所在後，隱匿於屋中將幾人對話都聽了個清楚。

“半夜在這裏打著蠟燭做什麽？出去做什麽？你們最好現在就把話說清楚。”

夫妻兩正送走了蘇蘭雪，在屋內商議對策，忽又一道聲音淩空而降。只一瞬間，屋內忽然燈火通明，一個紮高馬尾的藍衣女子出現在兩人面前，腰上系著一柄長劍。

“又是捉妖師？”男子騰地從床上坐起來，“你們修仙門派就是這樣逼迫凡人的嗎？！”

墨玉不和他理論，一只錦靴踩上床榻，劍柄挑起那男子的下巴，眼神冷然，“聽著，我向來不和人講道理。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。要麽，我問你答，一切從實招來。要麽，我用傀儡符控制你，一切從實招來。自己選。”

不知是由於她身上寒光逼人，還是因為她的眼神實在太冷，男子瑟縮了，態度忽就軟了道：“我們說就是……只不過，這事情不太好聽，也是被逼無奈。”

“若是無罪，自然不會把你們怎樣。若是有罪，也絕不會縱容。現在，你們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。”她對男子說：“明天晚上我替你去。說，你去做什麽？見誰？帶什麽東西？在什麽地方？”

“去……去……”

“聾了嗎？需要我再重覆一次？”

“就在、就在那邊，對面的山頭。有一個小山洞。拿著一個籃子放過去，就可以了。有人接應。”

“籃子裏是什麽東西？”

“是……”

墨玉沒什麽耐心，循著男子的眼神而去，果看到墻角落裏放著一個籃子，上面還搭著一塊油膩膩的黑布，頓時心生一陣惡心，一道藍光將那布掀開了。

接下來的場景卻讓她震驚。

籃子裏幾只帶/血/的手腳，整整齊齊放著。

她轉瞬怒瞪夫妻二人，“還說你們沒有作惡！？這些是什麽？！”

“我說了，我們是被逼無奈。這事兒給誰，都是不願意的。”

墨玉一陣惡寒，又一道藍光將布蓋了上去。“這就是你明晚準備送過去的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似是見事情已然敗露，也無法說什麽別的了，男子只得坦白。

“好，很好。南山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。我明晚倒要看看，到底是什麽牛鬼蛇神作亂！”

蘇蘭雪想，墨玉姐到底和自己性情作風不同，原本她是計劃第二天再行動的。

白凝芝、淩暮雲兩個早被吵醒了，也起來看熱鬧，很意外墨玉和葉思卿已經到了。由於之前受了葉思卿救命之恩，現在是不敢再對他說什麽，一個個跟啞巴了似的。

“都醒了？明天一起看戲吧。”墨玉背著龍泉劍走過他們中間，幾人站在兩邊看著她。

白凝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，“大師姐是什麽時候到的？”

“剛才。”墨玉道：“我明天走一趟，且看看是怎麽回事。你們幾個在這裏十來天，真的什麽也沒發現？”

“一無所獲，直到今天。我想，這件事會不會就和狐妖有關？”蘇蘭雪說。

“任何異常都值得留意。”葉思卿看上去很閑，抱臂站在墻邊，“辛苦你們了。”

淩暮雲微微皺眉，“這種惡心人的事情，葉師兄好像一點也不驚訝？”

“驚訝啊，我可驚訝了。”葉思卿淡淡道：“需要告訴你嗎？”

淩暮雲討了個沒趣，忽提起之前的事情：“話說唐長老可出來了沒？”

“他若連這都出不來，可擔不起長老這個名了。”葉思卿道：“回頭直接和你們掌門說一聲，把人給除了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翌日半夜，女主人照舊點亮了蠟燭。墨玉強忍著一陣惡寒，拎起那個籃子往屋外走去。

沒走多遠，在山的那頭，果然有個小洞。

那邊還有一點微弱的光線，隱約能看到小洞裏有張蠟黃的人臉，好像是個孩子的。他的頭發很是臟亂，一雙小獸般的眼睛裏閃著兇光。

快走近的時候，她放慢了腳步。

那一瞬間，小孩渾濁機警的眼睛猛地朝她看過來，如一根尖銳的刺。他敏銳地發現來送東西的人不是之前那個，靈活的身子驟然躍起，從山洞裏忽地一下逃竄出來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奔向高處的山坡。

不得不說他的動作確實極快，但墨玉乃是仙門的人，可以飛的。

她一個騰空便到了那孩子的上方。他跑多快，她就跟多快。他轉彎，她也轉彎。如是跟了一刻鐘，那孩子終於累了，索性癱倒下來，仰起那張蠟黃的臉，兇惡地瞪著她。

墨玉扔下那惡心的籃子，身姿漂亮地落在地上。

“要殺要剮，悉聽尊便！”從小孩喉頭發出的，是一陣與年齡全然不符的沙啞的聲音。

葉思卿也一直跟著，此刻趕到，與墨玉合圍住這個小獸。

他身上沒有一片完整的衣服，似乎也全然無所謂，只有眼中充滿仇恨的怒火，灼燒著眼前的兩位捉妖師。

“這些人都是你殺的？”墨玉指著籃子問。

“對！”

“為何要殺人？！”

“因為喜歡。”

葉思卿道：“他殺不了這些人。”

墨玉一拍腦袋瓜，“對了，我是給氣糊塗了。畢竟是個小孩，能殺這麽多人麽？”

“就是我殺的！因為我要吃。”

“你不是妖，妖才會要吃人。”墨玉說，“你在說謊。”

“我沒有說謊。我就是需要把這些活人切成幾塊，吸取他們的精血。”

墨玉聞言一驚。

這種做法，倒不是沒有聽說過。

養活人，肢/解/後抽取精血，可以讓修仙者短時間內功力大漲，絕對屬於禁術。

可眼前這個小孩，無論面相有多兇惡、穿著有多邋遢，也終歸既不是修仙者也不是妖。這一禁術他又是從哪裏知道的？！

她心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。看了眼葉思卿，只見他也露出和自己一樣惶惑的表情。

“這話你是從哪聽說的？”她問道。

“什麽從哪聽說的？今夜你們從我這裏得知，也算長了你們的見識！”

“不，你不是罪魁。”墨玉向他逼近一步，“到底是誰指使你的？！”

小孩子露出一個兇惡的笑容，“想知道嗎？”

葉思卿忽然一個箭步上前，一手擡起小孩的下巴，只聽“嘎吱”一聲關節響。

“你……”小男孩目露兇光，死死盯住他，“死都不讓？！”

墨玉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想要自/殺。

……是什麽人讓這個孩子這麽死心塌地為他賣命，寧可不要命了也不肯說？

她覺得多半是一個修仙者，只希望不要是長風門的人。因見證人包括了兩個門派裏的，醜聞出在哪一邊，另一邊都是免不了要看笑話。於門派名聲，著實是不小的打擊。

葉思卿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，一向自己拿主意的他這時候竟問起她來：“師姐，現在打算怎麽辦？”

“自然是要查清真相的。”墨玉這時候說，“要是陸妹妹在就好了。”

“不妨師姐先在這裏看住他吧。”葉思卿說，“我去他洞內還有這附近查探一番，看有沒有什麽線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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